瓜达卢佩·内特尔:当代拉美最具创造力的作家之一

虽然拉美文学在国内图书市场一直拥有相对比较稳定的受众,但对绝大多数中国读者来说,“瓜达卢佩·内特尔”这个名字应该都极为陌生。部分原因在于,内特尔这位作家此前还未被正式译介到中文世界,而更重要的是,“文学爆炸”之后兴起的一批新拉美作家似乎没能引起国内出版界和读书界持续、系统的关注。的确,如今这些活跃在拉美文坛的中青年作家似乎不再钟情于叙事形式的创新和宏大的社会、历史刻画。乍一看,内特尔的作品也是如此,但作为当下在国际文坛上大放异彩的新拉美作家之一,她的作品究竟有何魅力?

如果有读者已经读过内特尔的一些作品,应该能注意到她在不同时期、不同体裁的写作中存在明显的差异。《真正的孤独》和《红鱼之姻》属于她早期创作的两部短篇小说集,或可用“怪诞现实主义”来大致概括。在她的笔下,万物皆有灵,人类并不特殊,甚至也许是生物世界最无知、孤独的存在,但这一切都是通过怪诞这一元素来展开的。这种怪诞有时源于某种奇异的人类联系和癖好,有时则来自超越常规的认识角度和想象。往前追溯,可以在奥拉西奥·基罗加、胡里奥·科塔萨尔等作家的作品中看到类似的影子,但安帕罗·达维拉、西尔维娜·奥坎波等女性前辈的影响似乎最为显著。以另类的视角发掘日常的隐秘褶皱,在平凡事物中剖析令人不安的联结和细节,正是内特尔从这些大师身上继承的技法。

《真正的孤独》可以说是一部专注人类怪癖与缺陷的故事集,这种“怪诞现实”在其中尤为明显。除了开篇一则《盆栽》,书中的其余四个故事都有一种扭曲的暧昧与经久不散的失落或危险、让平静生活不复存在的威胁,但又因此被莫名注入了另一种生命活力。《垂睑》中对异常眼皮的迷恋、《码头那边》里安慰朋友的特殊方式、《百叶窗后》充满荷尔蒙和躁动气息的场景速写,都让人难忘。这是一种揭开心灵最深处的隐秘薄膜,窥探不可轻易示人之欲的残酷写法。最末一篇的《胃石》则达到了极致:最微小的习惯如何影响主人公的一生?最异常的联结能否带来救赎?人类自保与自毁的倾向为何会相互撕扯?

内特尔患有一种特殊的眼疾,小时候也因此受到欺凌,这对她影响至深,有时候拍照也会下意识地避开其中一只眼睛。后来,她在长篇小说《我从中出生的身体》里就写到了童年的这段经历。或许是因为从小就有关于身体缺陷的切身体会,在她的作品中,这种对“肉身经验”的关注无处不在。因身体形态差异、不可控的肉身冲动而被视为他者,会让人最终沦为“在陌生星球上流浪的秘密流亡者”,这也是我们生而为人都容易感知到的。

在内特尔的同辈中,也有诸如玛丽安娜·恩里克斯、萨曼塔·施维伯林等擅长书写怪诞的作家,但她们更偏向对历史、心理恐怖或社会性恐慌的描摹,有时甚至与莫妮卡·奥赫达、玛丽亚·费尔南达·安普埃罗、奥古斯蒂娜·巴斯特里卡等作家一同被归为“拉美新女性哥特”的范畴。严格来讲,内特尔的短篇小说虽写怪诞,但更多是基于对女性身份的认同和思考,因此带有更具日常感的女性生活色彩。怪诞与日常的结合,这一点在《红鱼之姻》这部短篇集里最为明显。同题故事以雌雄斗鱼的拉扯和共生映射一对夫妻的婚姻状况;《真菌》里的女小提琴家面对身上长出的奇特真菌所采取的态度,也是作为女性在不平等、非常规的情感关系中挣扎纠缠的巧妙隐喻;《猫科动物》则以雌猫和女大学生同时意外怀孕为切入点,探讨繁衍后代的选择权到底归谁所有,以及生育需要付出的代价等。

而在内特尔最新出版的长篇小说,也是她迄今为止最知名的作品《独生女儿》中,怪诞的元素几乎全然消失了,但《红鱼之姻》里对婚姻、生育的关注得以延续并放大,成为整部小说的焦点。不过,尽管小说的主线是当代女性到底要不要生孩子的问题,它涵盖的内容却极为丰富:从女性情谊到女性共同体,从什么是母亲到如何定义家庭,内特尔以温柔的笔触向读者讲述了一个错综复杂又满含希望的故事。

[墨西哥]瓜达卢佩·内特尔/著,童亚星/译,野spring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何为母亲?在这部小说的前半部分,主人公劳拉的妈妈显然是全世界最常见的母亲形象——为了履行传统社会默默强加的生育职责,年轻时便放弃了更有前途的人生道路,如今又一直催促女儿赶紧成家、养育后代。这种(貌似)主动选择生育,并且因自己生产而成为母亲的模式,在《独生女儿》中受到了某种隐形的消解。内特尔巧妙借用了生物界常见的“巢寄生”现象,在支线中写了一对鸽子抚育其他鸟类的故事,同时又与劳拉帮忙照看邻居多丽丝的儿子、育儿师玛琳看护阿丽娜的女儿相呼应:血缘关系是不是决定母亲身份的唯一标准?作为女性,照顾别人的孩子算不算母亲?只在生命中的某个阶段有孩子,又算不算母亲?今年五月,在接受英国女星杜阿·利帕的访谈时,内特尔曾说:“不是说你生下了某个人,你就成了这个人的母亲……你也可以是养母,你也可以是继母,或者只是短暂地当一个母亲。身为人母更像是一种态度,而不仅是得到的一个头衔。”这在某种程度上回应了小说提出的种种问题。

与此同时,《独生女儿》对家庭定义的探索也颇耐人寻味。多丽丝和已故丈夫组成的家庭是充满暴力的、失败的,甚至严重影响了她和儿子尼古拉斯的心理健康。阿丽娜与奥雷利奥的婚姻是最常见的模式,但也需要其他人的参与和帮助才得以维系。至于主人公劳拉在未来的婚恋状况,小说结尾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悬念:“该来的都会来,谁都逃不掉。”这句看似含混不明的话,并不是面对复杂现实的轻易妥协,而是一种蕴含无限可能和希望,却又极为务实的姿态。内特尔反复提到,《独生女儿》的创作灵感源自她闺蜜的亲身经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部小说拥有如此丰富的细节和情感。2023年,《独生女儿》入围国际布克奖短名单,让内特尔得到了更多读者和评论界的关注,文学声誉也进一步提升。

纵观内特尔的创作演化过程,她无疑是当代拉美最具创造力、最贴近当代女性经验的作家之一,安妮·埃尔诺、玛丽安娜·恩里克斯等一众作家都对她的作品赞誉有加。今年,她的三部作品终于和中国读者见面,算是又补全了一处当代拉美文学景观,也是一件令人欣喜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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