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的战场与心的归途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5-07-24 09:29

《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杨素秋上海译文出版社/2024年1月

杨素秋，陕西科技大学的文学教师，挂职成为西安市碑林区文化和旅游局副局长，在短短两年间，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些变化被她用敏锐的观察和生动的笔触记录下来，就有了这本《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书名看似一个纯粹的追问，实则是一份来自“跨界”地带的深度观察报告。这本书的魅力，远不止于讲述一个图书馆的诞生，而在于它如同一面棱镜，清晰折射出不同工作岗位运行逻辑的碰撞、纠缠与最终的某种和解。她的两年挂职经历，可以用三个关键词概括其认知的嬗变：“规则、冲突、回归”，这不仅是她个人的心路历程，更揭示了我们这个时代理想情怀、个体价值与现实约束之间永恒的张力。

从大学讲台到机关办公室，杨素秋首先需要跨越的是一套隐形的“规则屏障”。在校园里，教师们着装随意，言谈自由是常态；而在行政系统里，公文格式、会议座次甚至职务称谓都有严格规范，连坐车的位子都有“标准答案”。刚踏入机关，公文写作成了第一道难关，一个大学文学教师要从“阅”“阅处”“阅示”等基础术语学起。第一次写的汇报材料被改得面目全非，“建议”“认为”这样的主观表述都被划掉，换成了“拟”“建议”等程式化用语。这种“紧箍咒”般的不适应，实则是两种思维的差异：学术追求个性，行政强调秩序，行政体系对秩序与层级的重视，恰恰是学术场域相对淡化的。然而，杨素秋也发现规则并非铁板一块。“在真实的官场中，也不是每位官员都打官腔”，比如她对上级文旅局长的印象就很好，省市领导的讲话也“金句”频出……她努力适应着，在适应中保留自我，并试着做些改变，对文稿大刀阔斧地删减“穿靴戴帽”，“在脂肪中寻找肌肉”都体现了包容和“跨界”融合。

适应只是开始，真正挑战是图书馆的建设。碑林区寸土寸金，找到一个符合面积要求的场地本就困难，而地下场地先天不足，让装修和运营面临诸多挑战。经费紧张使采购书籍和设备时捉襟见肘，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在书商看来，那些低成本、高销量的养生指南、成功学手册，因利润空间大而成为首选，只要图书“够数”就好；但在知识传播的维度上，图书馆的核心价值在于筛选与引导，需要为读者提供经过沉淀的经典、贴近需求的实用读物、启发思维的优质书籍。这种商业逻辑与公共价值角力，本质是“短期商业利益”与“长期公共福祉”的博弈。政绩逻辑与服务本质的张力同样显著，丈量着每个决策的价值取向。在行政评价体系中，图书馆的价值被简化为“可见的指标”：建筑面积、藏书总量、到馆人次，这些“硬数据”与杨素秋心中理想的图书馆也存在巨大的差距。面对这些矛盾，杨素秋与同仁们发起的“书单行动”，联合学者筛选书目，最终筛选出3000册经典书籍，成为图书馆的核心藏书。这是对文化底线艰难守护，也是对商业利益侵蚀文化价值顽强抗争。冲突中的每一次妥协都带着无奈，但每一次坚持都守住了价值。真正的文化坚守不是对抗规则，而是在理解规则的基础上寻找创造性的突围路径，规则和理想并非二元对立，或许正是“跨界”的价值。

挂职结束，杨素秋重新回到熟悉的校园，她身上已经刻下双重身份的印记。但这段经历就像一颗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开始理性地反思，对人性也有了重新的认知。走出“象牙塔”，她看到了人性的复杂，有追求利益的一面，也有坚守理想的一面；有相互协作的温暖，也有矛盾冲突的冰冷；有规则规矩的约束，更有向阳而生的力量。通过与不同人的接触，她更加深入地了解了社会的多样性。生活就是一场充满酸甜苦辣的旅程，每一段经历都是宝贵的财富。我们会遇到各种人和事，不要轻易地去评判，而是要学会理解和接纳。职业可以跨界，但人格不能“分裂”，人人都有个性，但社会更需要“理性”，驯服可以是“姿态”，但不能沦为“工具”，职场中讲究“秩序”，却从不缺少温情。这种认知的回归让她的人性关照更加丰满，行动方向更加清晰。于是，她在书中写道：“知和行可以朝着一个方向，无论学界还是官场，要形成自己的主体性，不要工具化，更不要变成机会主义者”。

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因为我们需要这样一个地方：它承认现实的张力，却不放弃理想的光芒；它遵循必要的秩序，却为思想的自由呼吸保留空间；它服务于每一个具体而细微的生命需求，同时也努力托举着人类精神的星辰大海。在这个意义上，杨素秋《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的跨界叙事，本身就是一种意义非凡的建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