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孝、肖千超对谈:一个乡村书写者的局限与追求

青年作家魏思孝去年获得宝珀理想国文学奖后,他的写作受到了更大关注。在与青年作家肖千超的对话中,他说道,他的写作是重视自我体验的,不粉饰也不伪善。而乡村是挖掘不尽的宝库,他将对此持续不断地进行新的观察与书写。

1 我的写作重视自我,不粉饰不伪善

肖千超:《土广寸木》获得宝珀理想国文学奖首奖后,对你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吗?你日常的写作状态如何?

魏思孝:这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刚获奖的那两三个月,对生活的干扰会多一些,比如频繁接受采访和外出参加活动。但我觉得这都是分内的事,我也尽量不会推脱。人有了一些名声,也要面对更多的争议和叨扰,也切忌太把自己当回事。

但近期进入写作状态后,整个人踏实多了。近两个月大概写了六万多字,有一些期刊的稿约要完成。写作状态没什么变化,不过倒是松弛了些,没过去那么焦虑了。

肖千超:村民们知道你获奖了吗?他们怎样看待村里出现了一位作家?又怎样看待自己出现在小说当中?包括老付(现实人物化用成的小说角色)。

魏思孝:当地的媒体都有报道,村民和亲戚知道得不少,他们具体什么奖不清楚,只知道有三十万元奖金。在他们的眼里,写作就是我的一个营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有热爱文学的青年,找上门来,和老付聊天什么的。有些关系比较近的邻居,我给他们送书了,但也希望不要读,里面多少有些他们的影子。老付不看我的书,对我怎么写她不感兴趣。去年有个村民倒是找到老付,说怎么把她写成这个样子,有些生气。我第二天就回村,赔礼道歉了,说了几句好话,这事也就过去了。

肖千超:在中国作家协会“作家活动周”的座谈上,你曾谈到很多关于创作的初衷,可以说你是对宏大叙事保有警惕的作家。但你在此后的访谈中又谈到过为百姓书写,可以详细聊聊吗?

魏思孝:那我肯定是很充分地体现了当下老百姓们——主要指在农村生活的人的日常和精神状态的。莫言在一次演讲中提到过,为老百姓写作,不如作为老百姓写作。前者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我想,我是后者,是作为一个村民,写我们村的事情。就算不是涉及乡村的题材,我的写作也是注重在自身感受,不粉饰与伪善的。我的写作当然也是和人民站在一起的,而我也是人民的一员。

肖千超:你的绝大多数小说都在写乡土题材。在写完“乡村三部曲”后,你写了城市题材作品《沈颖与陈子凯》,最后兜兜转转又转回乡土题材,写了《土广寸木》。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转变?

魏思孝:《沈颖与陈子凯》是我写了几年乡村题材小说后中途的休息和自我的挑战,涉及没怎么写过的情感题材。继续写《土广寸木》是因为内心对乡村有所表达,也是因为想写,也有的写。我熟悉的人和生活都没有写尽,至今也不存在写作枯竭的情形,那就会持续写下去。

肖千超:传统乡土文学中的“乡”是一个以农业经济为主导的社会形态,农民与土地的关系密不可分,而你笔下的“乡”是从农业向工业和服务业转型的“乡”,“辛留村”的农民不再仅仅依赖土地生存,而是进入工厂。这是新世纪经济结构的转型促使的社会结构转变,你在写作的过程中,有意识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魏思孝:不需要有意识去思考,因为我面对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情形。我只需要客观呈现,不需要先赋予什么意义,再去写。写作本身就是先有感而发,而不是用“意义”引导去写。

肖千超:现在有媒体采访会将你的写作归类为“新乡土文学”,你怎么看?

魏思孝:媒体分类是为了好概括,以及区别于过去的乡土小说,本意是好的。但我个人其实并不认为自己是乡土作家,我只是写了一些偏重乡村题材的小说,并不局限于此。

肖千超:《土广寸木》的下部《一年》在创作时间线上实际早于上部的《局部》。从作家的创作角度来讲,这种从小说的中间部分或结尾部分开始创作并不鲜见。在撰写《一年》这一章节时,你是否已经有了创作整部长篇小说的构想?

魏思孝:《一年》本来的题目就是《土广寸木》。写完了,又过了大半年,我对解构乡村有了新的想法。其实这两个部分都是以我解构乡村的念头写下去的。我觉得自己完成得不错,也切实表达了我所想表达的。

肖千超:小说中有些自然意象吸引了我,你在书写时会有意识地进行意象层面的关联与建构吗?

魏思孝:我是无意识去做的,但这其实又暗合了自己的想法。写作美妙的地方就是深入去写,与人物融为一体后,就不是自己去主动,而是人物带着你去写。就像之前《王能好》,山东大学文学院的学生做过一次阅读会,有个同学说在“结局”这个章节,我在一步步铺垫王能好的死亡。我听到后,为之一惊,我写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考虑的。我想,这也是小说需要读者参与和阐释的原因。一个文学作品出来后,就不是作者自己的,也是读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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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关于乡村,我还有新的想要表达的

肖千超:李宝是《土广寸木》中的一个典型人物,但不能说是关键人物,能够看出你对李宝的青睐。在你设定的小说空间内,此前“乡村三部曲”中,《余事勿取》的卫学金、卫华邦,《都是人民群众》的刘同庆、刘昆仑等,《王能好》中的王能好,都在《土广寸木》里完成了他们各自的串场任务,与李宝、老付等百余人共同构成“辛留村”世界的众生相。

魏思孝:每部小说我要着重去处理的内容是不同的,《土广寸木》是要分解乡村,剖开村庄不同的侧面去描述,而人物是必须存在的。实际上,我觉得刻画人物是否成功是小说重要的一部分,就算是一个走过场的人物,我也希望尽量用自己的笔墨去提炼出记忆点。

肖千超:可以说,《王能好》是给你带来人气的作品,有读者从王能好身上看到了阿Q的影子,你怎么想?

魏思孝:写的时候没有那么明显的对标,只是在琢磨人物的心理时,写出对话后,心头一动,这不就是精神胜利法吗?如果留心观察周围的人,或是审视下自己,我们身上也有阿Q的影子。

这本书自2022年春天面世,一直到2024年11月份,宝珀理想国文学奖评委罗翔老师点评到王能好有阿Q的影子,此后,这成为评论这本书躲不过去的一个标签。实际上,这些人物的特点,都来自生活。有过乡村生活经验的人都明白,每个村子都有一个王能好式的人物。如此说来,王能好的确是我目前来说,小说创作中的代表性人物,我为自己写出这么一个典型文学人物而得意。

肖千超:有评论家认为你在文学气质上和韩东、曹寇一脉相承,对此你怎么看?

魏思孝:他俩是我很喜欢的作家,我也受他们的影响。文学气质上,我们各有不同,但我作为写作上的晚辈,受惠于他们。阅读他们的小说,我能获得一种内心的舒适感,还有启发。

肖千超:也有评论者认为你的小说有强烈的后现代主义特征,你怎么看?

魏思孝:我其实不太明白什么是后现代主义,是否可以理解为和惯常的写法不同?我不觉得我的小说有什么开创性,不过,写出点与众不同的东西,也算是一个文学上的追求。

肖千超:问一个关于深化与重复的问题。从“乡村三部曲”到《土广寸木》,你认为是在不断地深入挖掘还是陷入重复的窠臼,未来你的创作方向会有所调整吗?

魏思孝:有追求的写作者在写新的作品时,都会希望有所不同,略有新意。我当然也属于此类,但这种写作,并不是突然就写出了新的东西,总是在慢慢拓展的。一个写作者,其局限和特点,两者是相融的,并不能完全分开来谈。目前来说,我还有新的想表达的,也并不觉得自己在重复。

肖千超:文学介入的“辛留村”是一个乡村新貌与旧颜并存的地方,既没有乡村的田园牧歌,也没有城市的繁华喧嚣。它既是发展的、繁荣的、充满活力的,拥有经济增长、设施改善、文化保护等积极变化;同时,它也是落后的、萧条的,面临着文化守旧、教育匮乏、医疗薄弱等现实困境。你能够想象“辛留村”的乡村未来是什么样的吗?

魏思孝:村庄的未来大概率就是消失,何况我们这个两三百户的小村落。这句话另外的意思是,我们都会死掉。就是不知道,我能否见证整个过程。

肖千超:“辛留村”几乎没剩几个青年人物了,你认为留下的这些青年人的未来是什么?如果说青年人尚可以作为乡土文学的典型人物去写,还有可写的吗?

魏思孝:这些年轻人的未来就是我以及父辈,结婚生子,或是成为王能好这样的光棍。人活着就要讨生活,在村里或是在城里,体面或是不体面。从文学的角度来说,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和书写他们。典型人物一直存在于生活中,能否写出来,就看写作者的能力了。

肖千超: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要你给文学爱好者提一些建议,你会说什么?

魏思孝:我也还算是青年作家,作为同行者,我没什么建议。写东西是一件苦差事,能坚持去写,就很不容易了。愿我们前途似锦,不畏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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