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黄河文化地标|鱼山，在黄河臂弯里听涛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5-06-19 03:10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张向阳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洛神赋》中这些辞采华茂的名句，跨越千年，成为文学史上的璀璨华章，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写下这些词句的作者曹植，字子建，是曹操之子，魏文帝曹丕的弟弟。1800年来，这位旷世奇才就长眠在聊城东阿县城南18公里处的鱼山。

才高八斗卓尔不群

青山隐隐，绿水迢迢，站在鱼山之巅，向北眺望是一望无际的鲁西平原，沃野千里；向东南望连绵的苍山如一道屏障，翠接岱岳。山脚之下，气势磅礴的黄河在此拐了一个弯，小清河水在此汇入黄河，鱼山就在黄河的臂弯里听涛声拍岸。

如果夸奖一个人才华横溢，往往会说“才高八斗”。而在一千多年前的南北朝时期，“才高八斗”是大诗人谢灵运对曹植的五星级好评，谢灵运称：“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曾封东阿王的曹植在文学上的成就，不论是诗、赋还是骈文，都超出了同时代的其他人。在文学史上，曹植还被钟嵘称为“建安之杰”。曹氏父子“三曹”与“七子”共同构成了建安文学的核心力量，曹植不仅影响了魏晋时期的文坛，而且对后世唐宋文学产生深远影响。

曹植自幼才华出众，曹操在邺城所建的铜雀台竣工，让孩子们登台写作文，没想到十多岁的曹植写出文采斐然、字字珠玑的《登台赋》，让曹操震惊。曹植早年的雄心壮志与曹操之“壮心不已”可谓父子相承，“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江介多悲风，淮泗驰急流”，都表达了曹植期盼建功立业的抱负和追求。曹操寄予厚望，多次对人说：“诸子之中，子建最可定大事。”然而，曹植文人性情太重，恃才傲物又率性而为，“任性而行，不自雕励，饮酒不节”，在与曹丕的立储斗争中渐处下风。令曹操失望的有两件事：一是曹植夜闯“司马门”事件。司马门是宫殿外门，太子经过此处必须下车，宫中有曹操专用的驰道，可曹植竟“行驰道中，开司马门出”。曹操很生气，处死门卫官，虽未直接惩罚曹植，但曹植逐渐不受宠信。还有一件事，关羽“水淹七军”，曹仁被关羽大军围困时，曹植竟然喝得酩酊大醉，无法带兵解围，贻误军机。

兄弟间的权位之争，悄无声息却又寒气逼人。建安二十五年(220)，曹操在洛阳病逝，曹丕继王位。同年，曹丕废汉自立为帝。曹植和苏则等穿上丧服为汉朝悲哀哭泣。这让曹丕非常愤怒：“我当皇帝是顺应天命，为什么有人要哭呢？”忌惮之下，几乎发生手足相残的悲剧。在曹丕的逼迫下，曹植吟出《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形象表达了权力漩涡中同室操戈的煎熬与愤懑。曹丕听了顿时生出同胞之情，没有加害曹植。

一把古剑牵出传奇大墓

黄初三年(222)，31岁的曹植被封为鄄城王，在回鄄城(菏泽市鄄城县)的途中，他写下了著名的《洛神赋》。“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诗人描绘了一个幻想中的仙女，用灵动的文字化成活色生香的艺术形象，寄托了对美好理想的倾心仰慕和热爱。在曹植离世的一百多年后，东晋画家顾恺之把《洛神赋》画成一幅绮丽多彩的长卷，洛神复活在他的笔下。

曹植墓的发现很有传奇色彩。1951年春，一位官员在视察黄河时路过鱼山，发现当地一个男孩正在玩耍一把古剑，剑上刻有“曹子建”铭文。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曹子建”可不是一般人，他马上考虑到这可能是文物，当即花20元钱买下。随后，他找到文物部门的专家鉴定，结果一致认为，这把青铜短剑是三国时期曹操之子曹植的佩剑！这引起了省文物管理委员会的重视，结合东阿当地流传着鱼山西麓有曹植墓说法。文物专家分析，鱼山很可能有一座大墓！

当年6月，曹植墓的清理工作开始了。曹植墓平面呈“中”字形，由甬道、前室、后室组成，墓葬朝向为坐东面西，墓葬全长11.4米、宽4.35米，从形制到葬品，都堪称曹魏时期的标型。考古人员清理出土随葬器物陶器、铜器、玉器、石器等共133件，出土28节骨殖。考古发掘发现，所出土的随葬品中除玛瑙珠、玛瑙泡、青玉璜数件较精致外，大都为比较粗糙的陶器。

曹植墓实行的是简朴的薄葬，对于一个王爷来说，这点陪葬品实在有些寒酸，《三国志·陈思王植传》就曾记载“遗令薄葬”，符合曹丕在遗令中规定的“无藏金银铜铁，一以瓦器”。这也符合其父曹操一贯主张薄葬的丧葬理念。也有学者认为，曹植生前“既徒有国土之名，而无社稷之实，又禁防壅隔，同于囹圄”，其生活比较潦倒困苦，死后亦难以厚葬。

曹植对鱼山情有独钟

魏太和三年(229)，曹植获封东阿王，食户三千。曹植对鱼山情有独钟，很喜欢这里的山水之秀美，自然之灵气。鱼山属泰山余脉，是鲁西平原与泰山山脉的分界点，与壮丽的泰山、壮观的黄河相望。因汉武帝所作《瓠子歌》中有“吾山平兮钜野溢”之句，又名吾山。东阿当地民间还流传着渔姑与曹植的传说，当年，受到排挤、郁郁寡欢的曹植到东阿后，为排解忧郁之情，四处游历。他在鱼山偶遇鱼姑，两人一见如故。然而，鱼姑毕竟是天上神女，不久她就被玉帝召回天庭。曹植因怀念命人在鱼山建起一座鱼姑庙，供奉鱼姑娘娘。

在大诗人李白的笔下，“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的陈思王曹植似乎永远是诗酒与潇洒齐飞，只是这其中掺杂了太多的主观浪漫色彩。尽管曹植被称作“陈王”，但他的处境近乎身陷囹圄的“高级囚徒”：没有自由，待遇不佳，几年中，他几次被迫迁徙封地，早已身心俱疲。

魏太和六年(232)二月，曹植改封陈王(今河南淮阳)，当年十一月去世，谥号“思”，故后人称之“陈思王”。“因生前常登鱼山，临东阿，谓然有终焉之心”，曹植死后第二年，其子曹志遵嘱将其遗骸迁葬东阿境内的鱼山西麓，依山营穴，封土为冢，于是便成了曹植埋冢之地。

1977年3月，文物考古工作者在该墓室前门道高约3米处的墓壁上发现一块铭砖，砖的三面有铭文，共六行56个字，据铭文记载，该墓墓主为曹植，并记述了曹植墓的修建过程。铭文中说：太和七年三月一日至十五日，兖州刺史派朱、周两姓士家二百人去修建“陈王陵”，作为补偿，每人享有二百日免除服役的待遇。太和七年即曹植去世的次年，而“陈王陵”也与曹植的身份匹配，东阿曹植墓的真实性得以证实。

梵呗之声传颂千年

在曹植墓园“子建祠”内，还有一块著名的“曹植碑”，“曹植碑”又名“陈思王曹子建庙碑”，此碑是隋文帝开皇十三年所立，由曹植第十一代孙曹永洛刊刻，以作先祖祭祀。碑文讲述了曹植的生平、事迹、葬地等。《东阿县志》记载，此碑早年曾湮没在大清河(今黄河)中，清朝初年，“曹植碑”由当地百姓在河中捞出，重新立于曹植墓前。此碑高2.57米、宽1.03米、厚0.21米，碑阳首中凿一龛，内有浮雕一佛、二菩萨，面部残损。碑文为阴刻，共有931个字。碑文字体由篆书、隶书、楷书三体相杂，错综变化，浑为一体，书法遒劲而丰腴，是中国书法史承上启下的重要艺术作品，对研究南北朝隋唐书法史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为国家一级文物。目前，重建碑亭加以保护，碑亭四角重檐、巍峨高大。此外，鱼山上有一块形状奇特的大石，状似一卧羊在休息，周围生有茂密的灌木丛，人称羊茂台，传说当年曹植就在此处读书。

鱼山闻梵，也是鱼山一大景观。在鱼山一处石壁上镌刻着“闻梵”两个红色大字，传说是曹植当年闻听梵呗之处。南朝宋刘敬叔所撰《异苑》中载：“陈思王曹植，字子建。尝登鱼山，临东阿，忽闻岩岫里有诵经声，清通深亮，远谷流响，肃然有灵气，不觉敛衿祗敬，便有终焉之志，即效而则之。今之梵唱皆植依拟所造。”根据记载，曹植在鱼山曾经听到空中飘来的“梵天之响”，他感悟佛法，文思如泉，于是就写下了中国最早的汉地佛教音乐——梵呗，“传声则三千有余，在契则四十有二，以为学者之宗”，传声的梵文经文有三千多条，而在契文(指经文与音乐的结合体)中则有四十二条，这些都被视为学者们的典范。古之“佛曲”、今之“佛教音乐”均由梵呗发展而来。故历史上尊称曹植为中国佛教音乐创始人——梵呗始祖。

今天，鱼山上有一处梵音洞，还有一座梵呗寺，这都与曹植创作梵呗的传说有关。“梵音洞”在鱼山西麓半山腰处，相传当年曹植在鱼山上听到的梵乐就是从这个山洞中传出的。2008年6月，鱼山梵呗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保护名录。鱼山梵呗不仅是中国“活”的文化遗产，而且从唐朝时就已经向东亚、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传播。

鱼山灵秀幽远，在这里可以观松间明月，感怀子建遗风。它因曹植而出名，千百年来引无数骚人墨客凭吊怀古、寄托幽思。唐代大诗人王维有《鱼山神女祠歌二首》；唐代李商隐有“鱼山羡曹植，眷属有文星”；宋代晁补之有“鱼山好过故园松”；乾隆帝有诗：“遥望鱼山亦秀哉，临风吊古引清哀。可怜西麓一抔土，埋没陈王八斗才”；清代大诗人王渔阳写下“山郭雪萧萧，鱼山望转遥。洛灵悲子建，神女降弦超”……1800年了，曹植或许仍然挂念洛神鱼姑，情牵梦绕那未结之情和未了之愿；或许仍在梵音洞含商咀徵，静听梵呗之声余音绕梁传颂千年。

八斗之才，魂归鱼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