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砚斋批语里多次提到“狱神庙”，八十回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3-11-10 06:49

原标题：脂砚斋批语里多次提到“狱神庙”，八十回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红楼梦》前八十回，有多处脂批涉及“狱神庙”一事。如第二十回，写李嬷嬷骂袭人，兼及宝玉，将当日吃茶、茜雪出去等事唠叨个不清，庚辰本有批云：“茜雪至狱神庙方呈正文。……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丁亥夏畸笏叟。”；第二十六回，写红玉与佳蕙一段对话，其上庚辰、甲戌本又有批云：“狱神庙回有茜雪、红玉一大回文字，惜迷失无稿，叹叹。丁亥夏畸笏叟。”；第二十七回，写红玉表示愿意随凤姐“学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甲戌本句旁有行侧批云：“且系本心本意，狱神庙回内。”；同一回，针对前面一条批语称红玉为“奸邪婢”，庚辰本上又有一眉批云：此系未见抄没、狱神庙诸事，故有是批。亥夏畸笏”。

以上一系列批语，都反复提到了“狱神庙”一事，可知它是八十回以后一个重要的章节，但具体内容如何，批语都语焉不详。从批语看，这一部分的主角是茜雪、红玉二婢和贾宝玉、凤姐等人。

从畸笏批语“此系未见抄没、狱神庙诸事”，可知“抄没”事在前，“狱神庙”事在后。第二十四回，贾芸登场，脂批指出：“此人后来荣府事败，必有一番作为。”文本前八十回曾着墨描写了红玉与贾芸的关系问题，按照原作的意图，他俩在八十回后当有一番很大的作为，而这番作为主要就是在荣府事败后与“狱神庙”有关的事。因此，佚稿中“狱神庙”事件前抄没的只是荣府，而不是最终“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大抄家，即贾赦家和宁府并不在此次抄没范围内。

第七十一回脂批指出：“真事欲显，假事将尽”。第七十一回“甄事”就欲显了，因此，“山雨欲来风满楼”，八十回后正统非正统之争的危险“甄事”将尽显无遗。

第七十六回，贾母提到贾敬已死两年多了，脂砚斋在此有条看似突兀的批语“不是算贾敬，却是算赦死期也。” 还有一条关于贾赦的脂批，在第三回，“这一句都是写贾赦，妙在全是指东击西、打草惊蛇之笔，若看其写一人即作此一人看，先生便呆了。”宁府的贾敬，隐指雍正，因此，贾赦在贾家正统与非正统之争中，扮演类似于雍正的非正统之角色。贾赦，字恩侯，加上妻子邢夫人，即“假赦寡恩真刑”，就是对非正统之定义。

第七十四回，王夫人在邢夫人的蛊惑、王善保家的煽风点火之下，决定抄检大观园。大观园是“避'秦'之乱”的“玉兄与十二钗之太虚幻境”（脂批），是正统之象征。因此，第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就是正统与非正统之争的一次大预演。“才自精明气自高”的探春痛心疾首，痛骂王善保家的及其主邢夫人在家族内斗得象乌眼鸡，“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暗示在最后的大抄家之前，有一次只涉及到正统一方的抄检。因此，佚稿中，在最后的大抄家之前发生的与“狱神庙”事件相关的抄没，只涉及到贾家荣府中的正统一方，即脂批中所提及的（贾）宝玉和凤姐一一贾宝玉和凤姐都是与大观园密切相关的梦中人，都具有正统之隐喻意涵。

第七十五回赏中秋，贾环作诗，贾赦激赏:“这方是咱们的口气，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袭呢。”在“草蛇灰线、伏线千里”的文本中，庶子贾环最终小人得志，掌握荣国府大权，贾环最终掌控荣国府，意味着非正统统治荣府，同时也隐喻皇家非正统统治天下。贾环，谐音假皇，意在讽刺其虽然夺得权位，但并不具正统性。因此，虽然贾环、赵姨娘等也是荣府中人，但“狱神庙”事件之前的抄没，其中不包括贾环、赵姨娘等。

与“狱神庙”事件相关的“抄没”只涉及荣府中的正统一方，也与黛玉的《葬花吟》中的“三月香巢初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已倾”句相呼应。该句诗暗示三月二玉的婚事已确定，但秋天却发生变故，贾宝玉被迫离家，为他命运牵肠挂肚的黛玉，在思念、焦虑的煎熬中于次年春尽之时泪枯夭亡，贾宝玉于次年秋天归来时，面对的是人去楼空的潇湘馆。

如果不是只抄没荣府的正统一方，而是最终“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大抄家，贾宝玉也就无家可回了。因此，此次最终导致黛玉泪枯夭亡的贾宝玉被迫离家，就是因为与第一次抄家相关的“狱神庙”事件。

脂批指出“此是一部书中大调侃寓意处，盖作者实因鹡鸰之悲、棠棣之威，故撰此闺阁庭帏之传。”当贾家隐喻皇家时，正统一方贾宝玉、凤姐遭受“狱神庙”之难，即意味着非正统一方，如贾环、赵姨娘、贾赦、邢夫人等受益。第十三回，隐指胤礽的秦可卿死后，贾珍哀嚎：“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文本借贾珍之口说出以上的话，暗示秦可卿死后，非正统掌权，正统已死，即相当于侧重于隐指皇家的宁府已“绝灭无人了”，因此，佚稿中的宁府早已是非正统之天下。非正统一方受益，当然也就是早已为非正统一方之天下的宁府得利。

正如第七十四回正统之象征一一大观园被抄检是祸起萧墙，“狱神庙”事件也是因为贾家“鹡鸰之悲，棠棣之威”而起，受难的是贾宝玉和凤姐等，而陷害他们的正是贾家内部的非正统一方。“狱神庙”中，集聚了贾家惊心动魄的正统与非正统之争的风雨。

在“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文本中，早已为佚稿中的荣府抄没、“狱神庙”事件埋下了许多“鹡鸰之悲，棠棣之威”的伏笔。在假借意在“使闺阁昭传”的文本中，闺阁之争其实也等同于“鹡鸰之悲，棠棣之威”。邢夫人一直磨刀霍霍、虎视眈眈，挤压协理荣国府的二奶奶凤姐。如，凤姐协理王夫人，邢夫人私下讥刺其攀高枝儿；第七十三回，到大观园，借训斥迎春之机，酸溜溜地说道:“总是你那好哥哥、好嫂子，一对儿赫赫扬扬，琏二爷、凤奶奶、两口子遮天盖日，百事周到……”等等。在下人的挑唆下，邢夫人也开始对一向宽厚仁慈的王夫人心生嫌隙。

赵姨娘对凤姐是既畏惧，又在暗中算计。而对于其子贾环继承家业来说，最大的威胁来自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子贾宝玉。第二十五回的魇魔法，其目的就是欲置凤姐、贾宝玉于死地。魇魔法后的第四日早晨，似乎马上就要得偿所愿的赵姨娘劝贾母等早点放弃贾宝玉，“让他早些回去”。

贾环“素日原恨宝玉”，第二十五回寻机用热油浇贾宝玉的脸，欲烫瞎他的眼晴；第三十三回，添油加醋，诬称贾宝玉欲奸淫母婢，让自己的心头大患贾宝玉差点命丧于盛怒之下的贾政。

贾赦和贾政也并不是手足情深、水乳交融。第七十五回，贾母等赏中秋，此时贾府已进入“第三秋”一一结局之“秋”，文本又借贾赦的笑话，暗示贾母偏心。

当然，贾宝玉、凤姐也并不是无懈可击，这些都是非正统一方处心积虑紧盯着的把柄。凤姐收受赃银、放贷收利钱、害死尤二姐过程中留下张华这个隐患、对下人严苛等等。第七十二回，贾琏、凤姐夫妻对话中，凤姐自己也说，“如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背着我嚼说我的不少”。贾宝玉，则是“行为偏僻性乖张”，警幻仙子说，他“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全心全意、无微不至关照贾宝玉的袭人也日夜担心，如第三十四回进言王夫人时说到，他偏好在脂粉队里混，“倘或不防，前后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口杂，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便后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而且，“情不情”的贾宝玉天性纯真烂漫，没什么忌讳，也给对手可乘之机。如第七十七回，晴雯、芳官等被逐后，袭人道：“你有甚忌讳的，一时高兴了，你就不管有人无人了。我也曾使过眼色，也曾递过暗号，倒被那别人已知道了，你反不觉。”

文本影影绰绰呈现了北静王与忠顺亲王两派势力之间的斗争，前八十回的标志性事件就是蒋玉菡（琪官）争夺战。北静王代表正统一方，他对贾宝玉大加欣赏，贾宝玉也和他交往甚密，但北静王谐音北近王，暗示北静王注定是率先落败的一方。第十四回贾宝玉路谒北静王，脂批指出：“宝玉见北静王水溶，是为后文之伏线。”

据此，我们也许可以大致这样推断：八十回后不久，贾母死后，在邢夫人等蛊惑下，王夫人彻底免除了凤姐的权力[注1]，等于自断臂膀。虽然贾政“素日并不和忠顺府来往”（第三十三回，“手足眈眈小动唇舌，不肖种种大承笞挞”），但非正统一方很可能早已攀附上忠顺府[注2]。得陇望蜀的他们，处心积虑地大肆操弄他们所掌握的把柄，百般陷害。在忠顺府的加持下，荣府中正统一方被“抄没”，包括贾宝玉和凤姐等人都曾一度被捕下狱，而王夫人、贾政的声势大为下降，贾赦、邢夫人、贾环和赵姨娘等声势大为上扬。

贾宝玉和凤姐当年的婢女茜雪和红玉等人，特别是茜雪[注3]，不计前嫌，顶住了贾府内正在得势的非正统一方的压力，设法打通关节，贿赂狱吏和公差，借祭奉狱神的机会，得以和贾宝玉、凤姐等在庙中见面，给予落难之中的他们以莫大的慰藉，显示了人性美好与温暖的一面，也与贾家内部“自执金矛又执戈，自相戕戮自张罗”形成鲜明的反差。元妃还未死，正统余威尚在，而且北静王、王子腾很可能也权势未倒，而贾芸在其间奔走串联，最终设法把他俩搭救出来。

注1、第二十一回伏笔的多姑娘（即第七十七回的灯姑娘）头发，此时或者在“狱神庙”事件稍后或许会有交待，这部分内容不能完全排除是在第二十一回回前总批中提到的“后文'王熙凤知命强英雄'”里。

注2、从风月宝鉴正面看，北静王、忠顺亲王的级别都在“八公”级别的贾家之上。当然，这是为了让文本看似“盖实不敢以写儿女之笔墨唐突朝廷之上也”（脂批）。

注3、茜雪如何能够入“狱神庙”慰贾宝玉？她后来也许嫁给了一位狱吏之类，而她的男人和泼皮金刚倪二又恰好是好朋友。因此，茜雪——她的狱吏男人——倪二——贾芸——小红，一条线就这样串在一起了。《红楼梦》里多“奇奇怪怪，左盘右旋，千丝万线，皆自一体”之文（第七十七回脂批），茜雪至“狱神庙”回的突然出现和“方呈正文”，也许正是这种笔墨的生动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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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进行，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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