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学人 | 科学实践中的“倾向”

原标题:沪上学人 | 科学实践中的“倾向”

沪上学人 | 科学实践中的“倾向”

沪上学人

在当代哲学的讨论中,“倾向”向来应用甚广,哲学家们用倾向来解释自然定律、心灵状态、自由意志、认知德性、模态等。然而,倾向本身的本体论问题一直“有些飘渺”。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优秀课题“基于科学实践的倾向本体论研究”(2019EZX005)指出,从科学实践的视角来看,以倾向为本质的性质是一种真实存在的性质。

原文:科学实践中的倾向性质

作者 | 上海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 张孟雯

图片 |网络

倾向的本体论问题近些年来已成为科学哲学和形而上学领域关注的重要议题。在对自然定律、心灵状态、自由意志、认知德性、模态等各类哲学问题的解释中,倾向得到广泛应用。这加剧了倾向本体论问题的复杂性以及对其解决的紧迫性,倾向不仅仅是用来解释其他问题的脚手架,倾向的实在性地位也至关重要:究竟什么是倾向?倾向如何发挥作用?

倾向本体论问题的独特性

倾向性质是一种独特的性质,对它的关注可以追溯到亚里士多德。他指出,倾向包含着一种内在张力,它既是“真实的”,又是“潜在的”。倾向看似是“真实的”,是因为在科学解释中和日常生活中无处不需要倾向性质,如易碎性、弹性、易燃性、易溶性等,几乎任何对象都有一些倾向性特征。然而,倾向又具有“潜在的”特征,因为与那些描述正在发生的性质语词不同,倾向语词描述的是当某种条件满足时,事物会有何种表现。换言之,倾向描述的是对象的某种可能性。这种潜在性和可能性又使得倾向的实在性地位受到质疑,当代科学哲学家古德曼称之为“有些飘渺”。在一些哲学家看来,要肯定某种未实际发生的可能性的真实存在似乎会违反本体论上“如无必要,勿增实体”的奥卡姆剃刀原则。

要注意的是,倾向性质的本体论讨论独立于倾向描述有无意义。即使是反对倾向性质的实在性的哲学家也乐于承认,倾向性谓词的刻画是有意义的,只是倾向性谓词奠基于非倾向性质;换言之,真正存在的是非倾向性质,或称为范畴性质。例如,他们认为可以合理地说,玻璃杯是易碎的,但并非因为易碎性是真实的性质,而是因为玻璃具有的分子结构性质构成了易碎性的基础,而只有玻璃的分子结构这种非倾向性质才是真实的性质。

倾向性质是否真实存在,特别是在世界的基础层面真实存在,成为了倾向的本体论问题的讨论焦点。在当代对倾向性质本质的探究中,已经形成了休谟主义与反休谟主义两大传统:前者作为占主导地位的形而上学观,否认倾向性质的真实存在;后者则是主流形而上学观的挑战者,力图承诺倾向性质的本体论地位。

在休谟主义看来,世界的基础性质是范畴性质,即非倾向性质。范畴性质的特征在于,它们具有初始的同一性,而不通过指向超出自身的其他性质来定义自身的同一性。在他们看来,世界的基础层面类似于几何点的马赛克式拼接,在每个点状性质那里,只有一定的自我包含的特性,而绝没有超出自身的因果或倾向特征。因而,在此基础层面构建起来的任何事实之间所具有的因果、模态、律则性关系都是偶然的、外在的。这个世界就是许多特殊的事实的集合,任何存在物可能和其他存在物共存,也可能不与其他存在物共存。

反休谟主义传统尽管在当代是少数派,但受到越来越多的支持。按照这种形而上学观,世界上存在有基础的倾向性质,它们是以倾向为本质的性质,因为它们的同一性仅仅依赖于与其他性质之间的倾向性关系;它们内在地与因果、模态、律则性关系相连,而不是偶然地受到外在的规则的支配。不过,尽管反休谟主义者在承认纯粹的倾向性质的存在上达成共识,但他们内部的争论也是深层次的。根据休谟主义与反休谟主义在倾向性质的真实存在上的分歧,也将二者称为范畴主义与倾向主义。

科学实践对形而上学的启发性意义

让我们接受反休谟主义,最重要也是最有权威性的证据来自科学实践。如果要考虑倾向性质是否是基础性质,就需要去考察世界的基础性质是否如此。例如,物理世界当中的基本粒子的性质显然是一种基础性质。如果倾向主义的观点是对的,那么基本粒子的基础性质应该是倾向性质。与倾向主义相对立的范畴主义,则主张基础性质应该是范畴的,这意味着基础性质是不具有因果力的,所有的因果力都应该通过更基本的构成部分来得到解释。

物理学的研究为倾向的本体论讨论带来了有益的启发。例如,当代物理学的研究表明,基本粒子的基础性质,例如质量、自旋、带电性等,只能通过倾向特征刻画,而无法通过更基本的构成部分得以确定。标准的物理学著作中关于带电性、质量、自旋等的定义都是通过“会引起”“对…的阻力”“会产生的”“动量”等语词来进行刻画的,这些语词无不表明微观粒子的性质是通过与其他性质之间的关系来规定的。它们都意味着在某些刺激条件下,具有该性质的物体会如何行动;换言之,这印证了倾向主义者的判断,微观粒子的基础性质都是倾向性质。同时,物理学的研究也暗示世界不会是无限细分下去的,因而试图通过其内在的构成部分为因果力找寻基础的尝试是不成功的。总之,物理学的研究表明,微观粒子的性质是纯粹的倾向性质,这为倾向主义提供了关键的支持。

不仅如此,科学实践更为重要的意义是它暗示了一种多元主义或者反还原主义。如果从科学家如何实践的角度来看,科学的不同领域显示出有限的“统一性”。传统维也纳学派所刻画的具有完美统一性的科学,依赖于理论之间完美的还原,每一个层级的科学领域都能还原为更加基础的科学领域,直到物理学——社会学还原为心理学,心理学还原为生物学,生物学还原为化学,化学最终还原为物理学,科学是一个完整统一的整体。然而,这一点在科学实践中并不存在。相反,科学实践向我们展示的是,不同层级的因果力在宏观和微观具有各富特色的运作机制。尽管也许可以说,这个物理世界中的所有物体的运动变化最终都可以归结为基本粒子的运动,但科学实践的种种案例表明,在不同层级发生的丰富的现象,无法仅通过基本粒子的运动给出有意义的解释。相反,特殊科学正是由于提供了不可还原的解释而有独特的意义,这使得我们重新看待世界的本体论。

生物学实践为宏观层级存在基础的倾向性质提供了典型的案例。例如,基因是典型的倾向性质,这是因为“基因”完全是通过它的功能倾向来确定的,而不是它的结构来确定的。通常对于基因的定义刻画包括像基因是遗传的单位,基因是遗传性状产生的原因等。这些都是功能性定义,基因对各种生物性状产生的解释方式也符合倾向性解释的特征,例如环境相关性、非决定性等。生物演化的功能特征也是如此。正如罗森博格所说,“自然选择的是功能,对结构是盲目的”。生物演化的性质的统一性已经无法通过低层级的结构基础进行解释,因为这些结构基础只是因为它们突现出来的功能性质而被自然选择出来。例如,不同物种的视觉结构是差异巨大的,但是它们都进化出“看”的功能。甚至,自然很有可能选择出另外一些低层级的结构基础,只要它们能够有同样的功能性质。这些性质仅能通过它们所扮演的功能角色确定自身的同一性,而其功能角色就是在一定刺激条件下的显现方式,也就是倾向性质。不仅如此,正如洛夫所指出的,生物学实践还为倾向主义提出了新的问题。底层的结构之所以如此排列,是因为高层的功能性质为更底层的性质施加了反馈性约束。换言之,这些生物学实践中的性质不仅只能用倾向性来理解,而且因此具有解释其他现象的因果解释力。

科学实践为倾向性质具有不可还原的独特的因果效力提供了证据,这构成了倾向性质具有实在性的重要理由,也构成了我们辩护反休谟主义以及反对其他几条进路的重要论证。这足以说明,倾向性质尽管是潜在的,尽管是关于在刺激条件下展现某些行为的可能性,却具有完全的实在性。

文章为社会科学报“思想工坊”融媒体原创出品,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867期第5版,未经允许禁止转载,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本期责编:宋献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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