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画儿的气象学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3-08-03 07:13

原标题：看画儿的气象学

清人张潮云：“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大致是说冬季寒冷，精神易集中，身心不为外物所扰，适宜研读儒家经典；夏季燥热，容易心神不安，难以啃噬经书，不如读史，其中的事件、人物引人入胜，在跌宕起伏中悦人耳目。

这就好比是吃东西，冬日里适合嚼牛肉干儿，一心一意，口齿生津；夏日里可以吃凉粉儿，呼呼噜噜就囫囵吞下去了，痛快爽利。关于冬日的吃食，我想起过去老家人寒冬腊月里吃的极硬的黄豆面窝窝。放干的窝窝硬得像石头一样，没有好牙口根本咬不动，有经验的吃法是放在火上先烤一烤，稍微软和了再吃，需要抠着一点点儿地嚼，可以说滋味独特，香得很。这简直就是读四书五经的方式了——《论语》里的哪一个字不得都要这么一点点儿咀嚼吗？这是对文字的研磨、对思想的雕琢。

文字有季节性，画儿也是如此。譬如马蒂斯是那种尤其适合夏日观看的画家，清清爽爽、利利索索，不拖泥带水，不繁密复杂，所传递的平衡、纯洁、安宁，富含心理暗示，让人安静下来。马蒂斯善用色彩，大红配大绿都拿捏得准，这里面蓝色马蒂斯最让人着迷。比如《蓝色的窗户》，看一眼，简直会感到有风吹过来，让人想起海滩、夜色以及最惬意的静谧。

蓝色马蒂斯就像酷暑里的凉西瓜，一下子让人降温。这里面也有抽象派绘画的优势，不为世界变幻的表相所粘滞，直达真实，再加上柔和变化的线条、清丽淡雅的冷色调，就不觉有了消夏的效果了——这是马蒂斯，中国的画家里，可以看倪云林、八大山人，都简约得很，无论是山水还是花鸟，都那么萧萧疏疏，透心凉。尤其是八大的鱼，一幅画面里，就像装了大江大河，清清澈澈、凉意丝丝。

说到底，简约的东西总是更有利于暑天的心境，而繁冗细密的东西则适于冬日的严寒。冬日了可以看细密画，或者是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工笔，就像喝黏稠的热气腾腾的粥，脑子里不一会儿就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细节和琐碎，不一会儿便升温了，肉身也跟着暖洋洋。——最近总听人谈生态、谈厄尔尼诺，其实读书、看画也有气象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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